楷模还是工具——写给武汉铁路局
作者：杨明华
早就知道朱必发先生的大名，工作勤恳，且铁路工务现场技术一流，尤其在道岔安装与保养方面，有独到的绝活。可我并不熟悉这位老先生，之前在他还没有退休的时候，也曾经因为工作关系有过短暂的接触，却没有在一起有过任何谈心与交流。我对朱必发先生第一次有更深入的了解，是在8月中旬，在宜昌东铁路工务教育基地的一个施工工地。在这里，我和朱必发先生同住一个宿舍，才有机会和他第一次面对面地谈心交流。
我去宜昌施工现场与朱师傅的最初接触，由于比较陌生，相互之间的言谈都属于礼节性的。在我和他共处的第一个中午，我发现他坐在床上，床上摊着一张施工图，然后用一支笔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我拿起相机就给他拍了一张，他看到我在拍他，就问我：“你拍照片干嘛？”我说：“没事干，给你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吧，我会传给你的。”其实，我是看他那么认真的工作精神，心生敬意，想写一点关于他的文字。我知道，我的文字有太多批评的声音，不适合在有许多八股要求的报纸上发表，只能在这里发表了。
我开始试着问朱师傅一些问题：“您在咱单位工作几十年，听说您对道岔施工与保养非常有经验，说您是一位靠实践经验干出来的‘土专家’。”“我有一个问题想问，许多年来，咱们的大大小小的领导，甚至是武汉铁路局出版的书中，都认为‘91，48’是叉心查照间隔与护背距离的最佳值，我对此持异议——那是临界值，既然是临界值，就应该是危险边缘值。您说呢？”
朱师傅说：“那都是别人在抬举，我只上过三年小学，哪有多大本事？”“关于你说的‘91，48’这个问题，我与你的看法是一致的。这许多年来，我也经常坚持我的观点，但没有人认同，很高兴今天能够遇到和我有相同观点的人。”
朱师傅好像遇到知音似地很高兴，接着也问我一个问题：“曾经有XX处线路，那里有一个泉眼......”没等朱师傅说完，我就接话说：“那一定是一个经常下沉的位置。”朱师傅很惊讶：“你怎么知道呀！”我说：“泉水会浸润该处线路土壤，造成路基松软，所以，在轮对经常重复碾压之后，就会出现周期性下沉。”朱师傅接着说：“那时候，我认为整治该处路基下沉，应该针对该处泉眼进行，但当时没有一个领导采纳我的意见。经过许多次来回整治，不见效，不得不采纳我的意见，病害才得以控制。”
朱师傅说：“看来你也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平时工作中，很多正确的意见不能得到认同，觉得很憋屈，要是咱俩早点在一起工作，那该多好啊！至少遇到分歧的时候，有一个人帮我说明情况。我这辈子，就是文化知识少了，无法把我的工作经验用文字准确地表达出来，要是遇到你，你一定能够帮我做到这些。我有太多的个人工作感受，也曾经写过太多的工作记录，但要想印成书，就得有一个能够懂行的、又有文化知识的人来帮助完成。我想出书的目的，是想让年轻人少走一些弯路，可我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有许多现场问题，现有的书本里，根本找不到。”
我们的话匣子打开了，我开始听朱师傅讲述他自己的故事。
他叹息道：“同样工作一辈子，没有几个喜欢思考的，大多是按照领导的意图去机械地做事，没有人关心工作的效率与效果。可我不一样，不管干什么，都想把事情做到最佳，这是天生性格所致，爱‘操闲心’。”我说：“那是责任心，不谦虚地说，这一点我们俩非常相似。”他说他退休前曾经写过许多工作日志，几十年来没有间断过，并有专门汇总记录自己工作中遇到的问题，以及自己针对该问题的解决办法的几本小册子。后来，任荣先生考技师的时候拿去借阅，但任荣06年因公殉职之后，就不知道他把那些东西放在哪里，找不到了。虽然自己已经是退休之人，但朱师傅又凭记忆重新写出许多曾经的工作经验与感想，分门别类放在家里，没有想到，他的爱人有一次看到，误认为是些没有用的东西，当成废纸卖了。
说到这里，朱师傅满脸的遗憾。
我说：“你当时的心情，一定就像战斗中失去一个战友那样的悲伤，面对嫂子，你却只有无奈。嫂子认为你是一个已经退休的人，已经不需要那些东东，可你却偏偏是一个把自己的工作当成有血有肉的人，并视作自己的朋友。”
朱师傅马上抬起头：“你说的太对了，我当时的心情就是那样的，你好象很了解我似地。”“你不知道的是，我当时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不说，我伤心了几个小时，一点精神都没有，饭也吃不下去。”我说：“我能想象到，因为，我也遭遇过和你类似的情况......我的许多心爱的书籍，被送进废品站。”
我说：“你已经退休十几年了，但至今依然被返聘工作在第一线，说明工作需要你。那么，桥工段就应该培养一些年轻人，让他们来替代你的工作。”我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说：“嗨！现在的年轻人大概更没有几人愿意操这闲心，他们更注重自己的享受。”
朱师傅告诉我：“也有人想学呀，曾经有一个和我同姓的年轻人，他是河南漯河人，他一次偶然遇到我，就问我许多问题，好像是很喜欢思考的一个小伙子。我告诉他，如果喜欢学习，尽管来问我。可是，如果领导不安排，他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岗位来跟我学呀！我也不可能总在他的单位附近工作呀！”是啊！说来说去，还在于领导是否重视。
......
好了，该我谈点自己的看法了。
作为铁路人，我对工务同行非常了解，同样在岗几十年，大多人都是按照别人的指令去工作，而朱必发先生这一辈子都在指导别人去工作,这是因为他有娴熟的技术。一个人的技术熟练程度，除了天赋之外，勤奋与思考是最重要的因素。十几年前我就听说过，朱必发师傅能够把每一个型号的道岔设备的每一个技术数据熟记于心，大到钢轨枕木，小到每一个零配件。这在我们桥工段，没有第二个人。靠的只有两条，一是用心思考，二是勤奋积累。为什么一茬又一茬的新工人变成老工人，至今没有一个人能够代替朱师傅？难道后来者没有一个具备这样的智商与潜力？我看这不在于某个人的智商与潜力，倒是：一在于个人是否用心，二在于“领导是否重视”。
个人是否用心，咱无法评说，那是个人的事情。但关于“领导是否重视”，试问一下，当今有多少基层干部能够有心去发现身边的好人好事？他们大多也就是尸位素餐的机器人，而非有血有肉的感情人；他们只知道讨好上司，坐稳自己的那把椅子，哪里管你工作需要什么？如果我说的不是这样，那请问朱必发先生为什么退休十几年，依然被长期返聘在一线岗位上？你敢说不是因为工作需要？那么，既然工作需要，为什么不去培养后来者，让更多的人能够接替朱师傅的工作？不管是工作态度，还是业务技术，朱必发师傅都堪称楷模，他应该站在讲台上，用自己的切身经历告诉后来者该怎么做，他在现场指导工作的时候，不该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而应该有另一位，或者多位小朱必发站在那里，亲眼去见识、亲耳去聆听老朱必发师傅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那么，才会锻炼出今后的许多朱必发师傅。只有这样，朱必发师傅才被放在楷模的位置上，而不是仅仅被看成一个会说话的工具。而现在，桥工段需要这样一个楷模——无论是工作态度，还是论个人技术。
我写此文为什么要注明写给武汉铁路局，而不是写给荆门桥工段？这也是有原因的——这种情况绝非只有荆门桥工段才有，而是一个普遍的问题。只举一例：
我的儿子在襄阳供电段某单位工作，我曾经多次听到儿子抱怨，说大冬天里，单位的热水器坏了半年多了，给基层领导反映了很多次了，就是不解决。最后一次我问儿子：“你知道他们（基层领导）为什么不解决问题吗？”儿子说：“不知道”。我告诉他：“因为，想解决问题，就得向上级反映申请资金，他们担心上级领导认为他们太多事，就宁可置一线职工利益于不顾，也不愿意让自己在领导面前‘丢分’。其实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上级领导一旦知道这些情况，反而会批评他们。”我告诉儿子，我一个电话找你们的段党委书记（正处级），就可以解决问题，儿子却表示反对，因为，他也和普通中国人一样，不想得罪自己的基层领导，怕我给他惹麻烦。
现在，就是有太多的基层领导，他们在岗位上更多地是在想怎么保全自己，而非去想该如何让自己的员工满意，这才是问题之所在。
后来，我背着儿子打电话，把他们不能正常洗澡的问题告诉了他们的党委书记，书记很和蔼地问我是谁？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笑着回答说：“你问的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是不是事实，GC党人讲实事求是，只要是事实，就不需要问出处了。”党委书记对我所反映的问题表示感谢。我当天下午打电话，党委书记当天下午就打电话核实情况，当天下午问题就解决了，并且，真如我说，该车间的基层领导受到了严厉的批评。
顺便发几张朱必发师傅的工作照，以示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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